如果我可以仰望天蓝色的海

江洇从她们身边经过。这里的侍女永远有的是谈资,而关注的无非就是情爱;她们有时候谈论过世的城主夫妇,有时候会谈论传奇一般的浮笙夫人。

情爱。她无数次反复体味过这个词汇,依旧觉得有点微妙的隔阂。

她从没有切身体会,或理解过这种感情。母亲过世得过早,而她又从未能从父兄那里获得同样分量的亲情。那也被称为爱的一种,而他们给不了,因为他们甚至不能宠溺地拥抱他,爱抚她,或者将她拥在怀里入梦。他们太过于忙碌,也许他们认为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,不需要这些抚慰。她当然也从未鼓起勇气向他们索取这些;这是她与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。想必同样在年少时期失去了母亲的浮晴能够理解她。

但是浮晴对此不屑一顾。她不需要陪伴,肢体的接触,或者是言语的鼓励;她只要母亲的遗物便能作为自己的启明星,然后昂首阔步地前进。她从不可一世的浮笙夫人那里获得源自血脉的力量,作为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的资本。然而江洇不行,她对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尚怀羡慕,她需要一个有着圣人一般心肠的维吉尔,以自己的温柔和强大鼓舞她前进。

她渴求这样一种关系。但她还没有勇气使自己站到一个可能遭到背叛的位置上,而她交予对方的东西完全可以使她覆灭、或是重生。

她一瞬间失落起来。

她走进屋里。束羽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,一如她出去时的模样。她面色潮红,看见江洇进来,庆幸地吐了一口气,然而又很难过地说:“现在的我真没用,根本保护不了您。”

“我不需要你的保护。”江洇很诚实地说。她的确已经不需要束羽所说的“保护”;她的剑术足够精湛,能和年长的兄长比肩,并不需要谁来保护她。她更需要一种依赖,平凡而可靠,持久,没有别离。

永远不会离开她的。

多么奢侈的梦想。

“你不需要我了么?”束羽努力睁着眼,握住她的手,手指冰凉。她看起来更难过了。她很少在江洇面前显露出这副脆弱的神色,江洇几乎是心里一动。她反手握住束羽的手,将它放回被子里,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:“如果我说我需要你…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…”她想了想,加上了最后几个字,“保护我么?”

她的声音有点抖,里面藏满了从未透露过的情绪和尘封的过往;每一个逝去的人的目光都如同芒刺在背,灼灼落在她身上,审视着她即将迈出的一步。

她习惯于束羽的陪伴,她心存感激,但是她还想寻求更多,更不要提她还心存疑虑。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保证,一个从束羽口中亲口说出来的保证,一个承诺。

这不是一个好的时间。束羽受了伤,正在发高烧,说出来的也许只是一句不作数的胡话,也许明天她完全清醒后就会翻脸不认人,这都是有可能的。但是江洇愿意去冒这个险;束羽脆弱的样子本身就是一种证明,证明她是可以被信任、被接纳的,这是她勇气的来源。

于是她握着束羽的手,等着她的回答。

然后命运下达了它的判决。

而束羽一无所知地、轻松地笑了:“当然。”她拢了拢江洇的手指,“阿洇不要怕,我一直都在的。”她又接连念叨了几句,而江洇对此一无所知,无非就是那些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和她说的话,但是这些话被她自己在今天赋予了新的意义。她要接纳这句话,信任这句话,并且将其当作自己人为划分的边境线,迎接七岁之后第一个“我的”。

她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,掀开束羽的被子钻了进去。她的躯体温凉,束羽忍不住向她那里靠了靠,而江洇则顺势将她搂进了怀里,亲吻她的面颊,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:“这可是你亲口答应我的…”

“不许毁约哦。”

听到束羽应声之后,江洇忽然在黑暗中喜极而泣。泪水落在她的唇上,嘴里,和束羽的黑色长发上。很咸涩,而她茫然地以为这是情爱的味道。

这样的索取,也算是情爱的一种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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